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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開簾幕,朝陽的柔光透入,窗外的薄霧模糊了景色,掀開已積了一層灰的琴蓋,指尖掃過,如流水一般的傾瀉而出,雖然音準低了一些,卻也影響不大。 

我走向琴身漆如夜空的直立式鋼琴,把手輕輕的架在琴鍵上,緩緩的按下、挪移,每個斷音、滑音、彈跳音都猶如反射動作般接續下去。黑白的琴鍵此起彼落,身後的琴弦傳出或急或緩的音符,偏低的音準反而添增了一股使人安心的沈穩感。 

三年前,當我在街上閒晃時,就是這琴聲吸引了我。 

打從我出生的那刻,所有的親人都視我為帶來厄運的孩子。畢竟是我殺了自己的母親,母親為了生下我,掙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解脫,在那嬰啼劃破產房的那刻,母親便闔上雙眼,靜靜的躺在病床上。但對一個初踏入人世的嬰孩又怎麼會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年幼的我,生長在眾人譴責下的黑暗之中。即使什麼都不明白,但唯一瞭解的是母親的死是我造成的。這個想法伴隨著我成長,不曾消失過。恐懼、懊悔、寂寞、害怕更是不曾缺少。 

這略沈的琴音,卻讓我不禁停下腳步聆聽。或許是因為這不曾感受過的安心,讓我駐足在這咖啡廳的落地窗前許久。 

漸漸的,到這家咖啡廳外等待這沈穩悠長的琴聲便成為了改不掉的習慣。但我卻不曾踏入這家店內一步,也許是覺得格格不入吧?像我這樣被冠上惡魔之子名稱的人還是不適合這種地方。 

就在我起身準備離開時,卻被一個清脆的聲音喚住,「不進來嗎?」 

我只是一怔,並沒有開口說話,反倒回過頭看著她。 

「你幾乎每天都會準時出現在這裡對吧,為什麼不進來坐坐呢?」 

「我......」望著她燦爛奪目的笑容,我不由得移開了視線,不敢與她對視,或許又是自卑心在作祟吧? 

「怎麼了?進來坐坐又不犯法,反正店裡也沒什麼客人,走吧。」在我還沒開口答應,就馬上被眼前矮了一個頭的女孩半推半拉的進了這個熟悉卻又陌生的地方。 

「坐吧,想點什麼都行,燦哥做的東西很好吃喔。」眼前的女孩在拉我坐進一個離黑鋼琴最近的位置時,便隨手遞了張菜單給我。 

「對不起......我身上沒有錢......」我用著小到不能再小的聲音說著,連頭也沒有抬起來過。 

「是嗎。那......你想聽我彈琴嗎?」她只是稍微撇了一撇嘴,隨後便雙眼發亮的盯著我看。 

我點了點頭,便看著她的身影如風似的來到鋼琴的正前方坐下。 

她微微的一笑,閉上雙眼,隨心所欲的開始演奏。聽著這輕快的琴聲,心中的烏雲好像頓時煙消雲散。凝視著坐在琴身後的人,優雅出眾的氣質,蒼白的臉蛋卻隱然給人一種很堅強的感覺。我不斷的下沉,深深陷入她的世界中,無法自拔。 

「我們旋的琴彈得很好對吧?」一名身穿黑色圍裙,帶著淺淺的笑容的男子捧著一杯柳橙汁遞到我面前。 

「啊,抱歉……」明明沒做甚麼,卻像做壞事被抓到的孩子一樣,我忍不住低下頭來,用眼角掃著身旁的人。他有著一頭淺褐色的頭髮、秀氣的五官,平順的瀏海稍稍蓋住眼尾,給人一種很溫和,就像那種不管甚麼秘密都能跟他說的人。 

「沒關係,很多客人第一次聽到她的琴聲時也是這樣的,就連我也不例外,呵呵。」他輕笑了幾聲,對我這種靈魂剛出走回家的人來說,像是見怪不怪的樣子。 

「旋這孩子,把鋼琴當成了她的一切。這架琴就如同她的家人一般,從小陪著她長大,每當她一碰觸琴鍵,周圍的人、事、物都像消失了一樣,她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聽到她彈出的樂音的人也同時會深深的為她著迷,但她卻完全不曉得。你說,我該怎麼講這孩子才好?」他不禁為此苦笑了一下,而我也只微笑回應他。

 「你很關心她。」 

「什麼?」對於我沒頭沒尾拋出的問題,似乎令他有點訝異。「的確,但更常聽到的應該是我寵她寵過頭了。」因為這句話,我們兩個都不禁笑了出來。 

「你是很好的哥哥。」 

「不,我不是。」對於這個回應,我的表情僵了一下,隨即又收了起來。而他只是淡淡地笑著,開始解釋:「我不是她的親哥哥,我只是收留她的人,她從小就沒了父母,但是我把她當成比任何人都還親的親妹妹。」 

「即使你們沒有血緣?」

 「即使我們沒有血緣。」他的眼神透露出無比的肯定。

 就在他的尾音一落,剛剛充斥滿間的音符也隨之收起。我倆同時望向琴後的人,一起鼓掌,而琴後的人也對我們倆投以微笑,起身走了過來。

 「原來你們認識了!我還在想要怎麼幫你們介紹呢?你們剛在聊什麼?」走過來的女孩笑盈盈地看著我們倆,似乎頗有興致想了解剛剛的話題,但是話題的內容若是讓她知道了不知道會怎麼樣?

 我有點苦惱要不要說出口,而身旁的人早已搶先一步回答了:「在講請他來我們店裡打工的事。」

 什麼?!我詫異地看著他,但他卻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彷彿我們剛剛真的在講工作的事情。

 「真的嗎!那真的是太好!你什麼時候要來?」她興奮地傾身到我面前,從眼睛發出無數亮眼的星星。

 「明天。」

 「明天!」兩個聲音同時一出,一個是訝異,一個是迫不及待。我明明什麼都沒答應,只是踏進這家咖啡廳罷了,就為往後的自己開啟了免費勞工的生活...... 

想起當初不明就裡的答應燦哥來店裡打工的事,就忍不住苦笑一番,明明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在半騙半哄狀態下給強迫答應了。不過,住在店裡的日子我很開心,雖然燦哥說是為了保護店裡的重要資產,實質上只是要找一個免費的守衛就是了。但是我卻體會到了我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東西—家庭的溫暖。 

小時候只能羨慕的看著人家過生日,有大大的蛋糕、數不盡的禮物,還有所有家人齊聚一堂唱著生日快樂歌、給予祝福,我總是眼巴巴的縮在角落望著他們,想像著哪天也有一個人,任何一個人都好,為我慶祝生日。但是時間都過了十七年了,我的生日連一個人不曾記得,更別說什麼蛋糕和禮物了。

 就在我到燦哥那工作的幾個月後,在一個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我走進了一個與平日相差甚大的咖啡屋。

 窗簾掩密,不透一絲光線,眼前黑壓壓的一片。站在這中心的我,不自主的開始發抖,心底最深處的恐懼和不安正漸漸的浮動。 

我討厭黑暗,尤其是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暗。

 直覺告訴我,我應該馬上轉身離開這地方。但就在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踏出那一步時,一聲重重的敲擊落在琴面,隨後是一連串優美的旋律和從身後出現的微弱燭光。 

我張口呆楞著,同時從那忽明忽滅的微弱燭光照映下,我慢慢認出捧著蛋糕的男人和彈奏樂曲的女人。瞬時,有股不明所以的感動湧上心頭,眼眶帶著些微的灼熱感和晶瑩的透明液體滾動。

 第一次,第一次有人記得我的生日,第一次替我慶生,也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對我說:「你的出生並不是沒有意義,你媽媽這麼辛苦的生下你,雖然她來不及看著你長大,但她是拼了命的把你生下來,即使是要用自己的生命作為交換。因此你更應該要快樂的過每一天不是嗎?就算那些人把你當成害死你母親的兇手,但是你媽媽堅持把你生下來這件事是不可抹滅的,所以你是不是該認為自己的誕生是有意義的?」原來......我的出生也是有意義的。

 十八歲的生日,是改變我這一生最重要的一天,如果我沒有踏進這裡,或許我還是會跟以前一樣,抱持悔恨過下去。

 樂曲還沒有終止,正準備進入最高潮的部分。雙手的手指正不斷的較量,往音階最高的地方爬去,隨即又落到最低音,不停的來回、穿梭,遂趨於緩和,有如大難後,天使從天降臨一般。 

如果天使是能永遠待在妳身旁守護妳而不是帶走妳的,該有多好?

 那天,窗外下著大雨,一抹黑影迅速跑到店門口開了門。濕了一片的衣服,髮尾還不停地滴著水,就連剛站立不久的地板也充滿了水漬。

 「鐘業,快拿毛巾過來!」看到旋一副狼狽模樣的力燦哥立刻著急的大喊著。我急急忙忙的跑到裡面拿出一條純白的毛巾出來遞上。 

「我沒事,哥,你不用這麼緊張。」旋接過毛巾立即擦拭著髮上的溼潤。

 「不行,妳這樣怎麼叫我不擔心?別忘了妳上次才淋到一些雨就進醫院住了一個禮拜以上!何況妳剛剛又跑步了對吧?不是跟妳說過不能跑的嗎?怎麼就是不聽呢?」原本以為力燦哥那只是關心才這樣責備的,結果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因為那場雨,旋住進了醫院。雖然這並不是不常見,但是那雨來的又急又冷,加上平常被醫生嚴重禁止不能跑步旋又跑了起來,才會造成她這次的狀況極差,甚至染上了肺炎。

 從旋住進醫院的那天,我總是會在她身旁照顧她。每當她看著窗外的景色,老是會不由自主的皺起眉頭。這時,我就會跟她聊聊最近店裡發生的事,還有遇到什麼樣的客人,甚至是她上次教我彈的月光曲。

 那時開口問旋能不能教我這首曲子時,她還很怕初學者學這太難,但教了我幾次後還誇我很有鋼琴這方面的天份呢!

 她說這首曲子很溫和,就跟我笑起來的時候一樣,讓人感到很溫暖、很安心,就像是天使一樣。

 但是就是最後那一部分我總是學不起來,我們原本約定好等旋的病好了,就要把剩下的部分教會我,但是天使卻將她帶走了。

 在她離開的前幾天,她總是會笑笑的看著我說:「鐘業,你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就像太陽一樣燦爛,為什麼以前都不笑?」那是因為以前沒有一個能讓我打從心底對她微笑的人。「以後也可不可以請你保持這個笑容面對每一個你遇到的人?」只要你希望,我就會為你做到。

 我握著她冰冷的手,不停的流著淚。

 

            因為妳,我改變了許多。

 但妳現在卻不在了。

 我的月光還沒完結呢,

 什麼時候?

 妳才會回來教完我這最後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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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我真的好久沒寫文了-口-

今天阿龜看完說我寫文能力變強我好開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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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恬兒 :)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